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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庄生梦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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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

    “回你自己房间里去。”冷不丁地甩上了门,商白芙将身后那个一直念叨着“师姐师姐”的跟屁虫长孙元化关到了门外,听到门口传来了“哎哟”的一声惨叫,暗想大概是被甩上的门撞到了他的鼻子,商白芙却是连秀眉都没有皱一下。

    “那师姐你早些休息,有事叫我啊。”顿了半晌,长孙元化忽然道,远离门口的脚步声也接踵而至。

    背倚靠着门,商白芙看着案几上摇摇晃晃的烛台,颤了颤睫毛,眸光微闪,但又很快归于寂静。

    百花谷的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商白芙想起了她在甲板上碰见的那个恋慕她师兄蒲飞白的百花谷女弟子童若柳,和站在童若柳的身旁,与她以师兄妹相称呼的灰袍男子,凝眸深思。

    百花谷以炼丹术闻名于世,若要提起丹药的话,掐指一算,商白芙恍然间想起,近日就是黄泉道上的石蒜花盛放的日子。

    诚然寻常的石蒜花,阴暗潮湿如墓穴等地,都能够寻到,黄泉道上的石蒜花,虽然灵气更足,但也并非不可一见的稀世珍品,商白芙料想百花谷的人冒死前往黄泉道定不是为这寻常之物,除非……

    思绪微顿,商白芙勾起了唇:“是为了石蒜花王么。”

    那才是传闻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百年生根,千年发芽,万年开花,开花时紫霞遮天,万花朝服,云芷蓉用云行纸记下来的凤城佟家那拙劣的窥仙之术,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只是这世上虽然修士千千万万,但据她所知,能算出石蒜花王生根之地的修士,不会超过十人,更何况石蒜花王的花期极短,短短数十息就花落归根,生长之地,也极其险峻,商白芙想,那童若柳既是敢来,必是有所凭依。

    童若柳的师傅是百花谷的谷主钦慕玉,再想起上次蒲飞白师兄所述,师尊衍之真人与钦慕玉有几分交情,数百年前又在秘境中中过剧毒,至今未能痊愈,虽然是没多少根据的想法,商白芙还是忍不住多往这方面多想了。

    身上的尸衣遮去了商白芙身上的人气,也将她身为修士的清冷真气一并掩藏了起来,但倘若她运气修炼的话,还是很容易被那些在其他船舱里游荡的亡灵和船客发现,商白芙从腰间拿出了浅黄色的符纸,身边没有朱砂,也不需要朱砂,咬破食指,血如珠子般浸了出来,滴到了符箓上,商白芙飞快的写下了新的符纸,拂袖间,浅黄色的符纸已经自动飞到了紧闭的门口贴上。

    如果羽化门里擅长符箓之道的睿行真人在这里,一定认得出来,商白芙刚才画得那张符箓上的文字扭曲怪异,那是魔修才会用的符箓,虽然都是用来作为结界的符箓,但名门正道的符箓,通常是排斥外来者,而魔修用的符箓,则是击伤外物。

    而商白芙画的那张,比起寻常的魔修符箓外,又稍有不同,她画的那张,只针对亡灵。

    做好了这些后,商白芙将尸衣脱下,扔到了凳子上,再脱去长靴后,就和衣而睡。

    船在奈河上平稳的行驶着,微微摇晃着,找了找手,商白芙熄灭了蜡烛后,很快就睡着了,这一睡,竟是让素来少梦的商白芙,难得一见的入了梦。

    她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久到她都快忘记的细节,却在梦里一一复现。

    那时她还不叫商白芙,她有另一个名字——邶青槐。

    “古道青槐倚夕阳,浮屠突兀插支旁。”这是她名字的由来,要说有什么意义其实也没有,纯属她的母后翻书时,刚好翻到了那一页,就随随便便的给她取了这个名字而已。

    邶青槐对此并不意外,她的父皇早故,母后对她素来冷漠。

    而她有没有名字,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这世上,除了母后外,没人敢直呼她的性命,母后不会喊,连她的面也很少见,而宫殿里的其他人,小的时候叫她“帝姬”,长大了,又都“邶大人”“邶大人”地唤她,名字对她来说,细想也的确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她的名字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姓氏,她姓“邶”,是魔神邶临的女儿,是这座宫殿命中注定的主人,这就够了。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他人会为她亲手奉上,她不想要的,仅仅是微微蹙眉,就又成百上千的人在宫殿前跪倒一片,请罪连连。

    宝刀铁骑,符箓丹药,金银珠宝,她什么都不缺,但有时候又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直到那一天,她忽然间就多了一个名字,那时她已经有金丹期的修为,即使在同龄人中,她也属佼佼者,也是在那一天,她才恍然间想起自己没有名字的这个事情。

    通往母后厢房的路,有一百二十五个台阶。

    一阶又一阶,在踏上白玉石阶的时候,她在心里掰着手指默算,这才发现数百年的冗长时光里,她和那个人的见面,竟是屈指可数。

    明明那个人是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地生下了她的母后。

    她亲手推开了宫殿的房门,母后不喜奢华,也不喜欢有人伺候在身边,推开厚重的青铜门后,一时间,她只听得风呼啸着从敞开的窗户肆无忌惮地涌入室内,呼呼作响,空旷得让人心惊。

    宫殿里很黑,她抬手间,灯盏就一只只的亮了起来,提起裙摆,她走了进去,每个宫殿的布局都相当,母后的宫殿和她的寝宫格局完全相同,但踏入了宫殿后,她却只是杵在那里,看着光影晕染,久久不动,像是找不到路。

    “进来吧。”从层层叠叠的帷幕后,传来了女人有些不太清晰的声音。

    骤然回过了神来的她,走上了前去,撩开帷幕,直至到了那个女人的跟前,盈盈一拜:“母后。”

    这里的光线比起黑漆漆的大厅,要好得多,竹帘卷起,案几上放着一架古琴,梨花木的梳妆台上浮尘飘散,身为堂堂魔神唯一的夫人,和金银财宝样样不缺的女儿比起来,那个女人的珠宝首饰少得可怜。

    但她知道,只是母后不想要而已,她记得父皇有送给她很多很多的金钗美玉,但她从来就没有见到过母后戴过,在父皇死后,她在母后的寝宫里,更是半点父皇存在过的痕迹都找寻不到。

    结发夫妻,却凉薄如此,虽然丫鬟和臣子们都在刻意的隐瞒,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时候她也有怨过母后为什么不喜欢她,但当她真的查出这个原因后,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母后不爱父皇,甚至憎恨着父皇,所以当然也不会喜欢身为父皇唯一的女儿的她。

    父皇是神,不是那些需要辛苦修炼才能得道成仙的修士,而是真真正正的魔神。

    而母后却是凡人,连修士都不是,毫无灵根的凡人。

    魔神自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他要什么就有什么,他要母后,母后就成为了他的妻子。

    母后是他抢来的女人,父皇的确很爱母后,在她童年的印象里,父皇一直在为讨好母后而努力着,但母后却连笑容都吝于给予,永远都是那个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她的父皇,看着她。

    就像现在一样,坐在梨花木椅上的女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藏蓝色衣服,一头长发高高的挽起,仅斜插着一支木簪,枯槁白发,神情冷漠。

    父皇死的时候,女人还很年轻,因为父皇有用珍贵的丹药,强行让母后维持着年轻美丽的外表,与他长相厮守,但自从父皇死后,母后就再没有吃过那些丹药,一天比一天老得快,如今早已看不出她年轻时的倾国之貌。

    只有那些丹药残余的效力,还在维持着母后的性命。

    “你叫什么?”在她进来前,母后大约是在看书,听下人们说,母后以前是一大户人家的千金,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听到了母后的问话,她愣了半天,才回了句,“我没有名字,父皇和母后都不曾给我取名。”

    “……”母后这才将视线从书简上移开,看向了她,那目光是她所习惯的,冷淡漠然,虽然是在看她,但那目光就和母后在看一张桌子,一只凳子一样,仅是一眼,母后就收回了对她打量的目光,看向了手里的书简,“那你就叫青槐吧,邶青槐。”

    于是在那一天起,她有了名字,母亲给她取的名字——邶青槐。

    “谢母后。”邶青槐微微抿唇,“不知母后叫我来所为何事。”

    “……你今年几岁了?”母后看着书简问她,“我不太了解你们这些修士的年龄,你可是到了婚配的年纪?”

    “……”

    “邶青槐。”母后唤出了那个刚刚去给她的名字。

    “已到。”沉默了半天,邶青槐还是回答了,“我已有金丹期的修为,在修士间,这样的修为……”

    “无需多言。”淡漠的打断了她的话语,母后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简,起身面向了她,母后比起她要稍矮些,所以只有微抬起头,才能正对上她的眼睛。

    邶青槐很不喜欢母后的目光,即使已经习惯了母后露出那样冷漠的眼神来,但邶青槐还是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叫人坐如针毡。

    “你既然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那就嫁了吧,你夫君的人选我也给你挑好了。”母后这么说着,用着宣告般不容置喙的冰冷语气,就和她的目光一样,冷得麻木。